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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1/2)

殷和光。

这是天生异象后,西雪国的皇帝与皇后给儿子取的名字。

相比儿子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成就,他们更宁愿儿子和光同尘,毕竟慧极必伤。

殷和光从小聪慧,虽然贵为太子,却仁慈平和,后来驰骋沙场、杀敌无数的大将军陶瑞,也是他从街边捡来的小乞丐。

十四岁时,佛宗高人亲临西雪国,带走了殷和光,断三千发,更名昙鸢。

从此斩断尘缘,潜心修行,不问世事。

佛宗已经近千年没有过这样好资质的传人了,没有传人,就代表着宗派不可避免的衰落,上下对他都抱有极高的期待。

所以西雪国被东夏国的铁骑碾灭,攻入都城,屠城放火一事,被特地压了下来,没有让殷和光知道。

修士与凡俗有着清晰的界线,更何况是不问世事的佛门。

等殷和光得知的时候,西都的大火已经烧灭了。

他匆匆赶来夙阳,只来得及在一支穷追不舍的军队手下,救出了幼时的好友陶瑞。

陶瑞一见到他,当即跪下来崩溃大哭:“殿下,您终于来了,他们屠杀我们的臣民,陛下和娘娘被、被……”

殷和光脸色苍白,回到陶瑞的别院,沉默地听他讲述这场残忍的战事。

西雪和东夏两国积怨已久,时时交战,但东夏国的国力没有西雪国强盛,东夏国时常惨遭落败。

这次指挥战事的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修士,被奉为国师,东夏国在他的带领下势如破竹,一路杀到了国都。

大军兵临城下,皇城有着道道大阵守护,东夏国的使者循循善诱:“只要打开城门,自愿受降,我们必不会杀伤百姓。”

殷和光的父皇最后还是开了城门,不料东夏国背信弃义,进城开启了一场残忍的屠杀,最后一把大火,将皇城烧了个干干净净。

陶瑞跪在殷和光身前,低头埋在他膝弯,痛苦与怨恨让他浑身都在发抖,几乎是从齿间一字字地磨出了话:“您一定,一定要报仇雪恨!”

殷和光眼底多了几分茫然。

还在尘世时,他是尊贵的太子殿下,有无数人悉心呵护着,剃度修行后,他又是宗门向往的未来,被严厉教导,仔细看护。

他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大脑一时陷入空白。

陶瑞却逐渐亢奋起来。

一个强大的修士,要碾灭俗世的国家再简单不过。

但是殷和光沉默许久后,拒绝了。

陶瑞被当头泼了瓢冷水,又嘶声请求了许久,见殷和光闭口不语,愤而起身离去,召集了所有的家眷家臣,跪下来请求殷和光出手。

师父的谆谆教诲,父母的养育之恩,家国的责任重担,仁慈宏大的经义……所有的一切都在撕扯,殷和光闭了闭眼,艰涩开口:“陶施主,改朝换代,如河流奔涌,不可逆改。”

陶瑞眼底通红,一句一磕头,磕到地上见了血,也依旧没有得到答复。

他跪求到天黑,最后冷笑了声,不再说话。

当晚,殷和光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别院中已经尸横遍地。

陶瑞的剑从最后的一位夫人心口拔出,血淋淋地横在自己脖颈前,状若癫狂地大笑过后,厉声诘问:“你连我们都救不了,你修什么佛?成什么仙!”

殷和光脑中嗡一下,翻手隔空打飞那把剑:“你在做什么!”

“殷和光,你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死了那么多人,现在又出什么手?害我们落到这般境地,满意了吗?”

“我……”

殷和光神思大乱,握着念珠的手指陡然一颤。

“你连你的国家、你的生身父母都不要了,血海深仇在前,慈悲为怀?伪善小人!”陶瑞重新捡起血剑,冷冷道,“我就算化为厉鬼妖邪,也势要杀光东夏国人。”

“记住了,我们都因你不的作为而死。”

血光一闪,陶瑞砰然倒地,死不瞑目,煞气怨气冲天。

殷和光僵硬地立在一片血泊中,五脏肺腑仿佛被人紧攥着,痛苦得蜷缩下身子,难以呼吸。

他恍恍惚惚地收敛了满地尸骨,画下阵法,压住了陶瑞后,前往了自己的故国。

无数死不瞑目的冤魂,徘徊在烧得焦黑的西都内,见到殷和光,纷纷围了上来。

“太子殿下,您要为我们报仇雪恨……”

“你来晚了,你来晚了啊!”

“你不是飞天遁地的神仙么?我要那些东夏人不得好死!”

殷和光在城中找了几圈,都没有找到自己的父母。

他们临死前被百般折磨,甚至连冤魂也没能生成,魂飞魄散了。

无数人指着他,无数声音环绕在侧,师父的教诲却在脑中不断响起,整个世界仿佛割裂开了,他是佛宗寄予厚望的佛子,又是尘世西雪国的太子,所有人都在诘问着他,要他这样做,要他那样做。

殷和光浸在那一股股无边的怨念中,无声低念往生咒,以身为代价,度化了满城不愿离去的怨灵,送他们前去轮回。

金光灿灿,佛乐声响,整整百日。

精疲力竭后,他在故国的焦土中昏了过去。

等醒来时,他坐在另一座起火的城池中,满地尸首,雪白的衣袍上浸透了血。

我做了什么?

殷和光脑中空空荡荡,望着自己手掌上的血,不可抑制地打起了战。

他敬仰的师父负手在侧,深深一声叹息,回身一指点在他眉心。

“你忘不了尘缘,铸成大错,念在你天生佛骨的份上,为师罚你禁足优昙山,再也不得下山。”

“这些俗世记忆,便封印了吧。”

“昙鸢,你让为师很失望。”

被封印的记忆一点点回归,昙鸢脸色雪白,手中的法杖砰然落地,按着额头,发出痛苦的低吟。

这一城的冤魂,难道……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不是救济苍生的活佛,只是个手上沾满血的刽子手。

幻境之中,强烈的感情记忆会被惑妖吸食,她笑吟吟地接收了这段记忆,满意地展现在楚照流与谢酩眼前,舔了舔唇角,像是享受到了什么美味:“你们人类,就是这般软弱无能。”

谢酩早有预测,脸色没什么波动。

幻境会将心魔具象化,第二次交手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藏在黑雾中的人用的武器,非枪非戟,而是一柄法杖。

楚照流看得心里滋味无比复杂,闻声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道:“那无能的阁下,当年又是被谁斩杀?”

惑妖并不动怒,悠哉悠哉的:“你们现在动用不了灵力,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嘴上再厉害,又有何用。”

说着,她笑嘻嘻地望向谢酩,顶着张普通老实的男人脸,声音姿态却无比妩媚,有种割裂的违和感:“谢酩,若是你肯老老实实地让姐姐睡一觉,好好暖被窝,姐姐也不是不可以放过你。”

楚照流冷不防呛了一下,敬畏地望她一眼,默默觑向脸色冷如冰碴的谢酩。

您老的口味,还挺独特哈。

他的目光一斜,眼角余光就注意到了城楼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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