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八十八章（1/2）

仲瑞霖说顾二小姐以前不大出门那实在是很含蓄的说法了,其实她是根本没有出过门。

不是说她没出过顾府的大门，而是冯夫人从未带着她去京中那些与顾府门第相当的人家走动过。

顾侍郎祖籍山东，亲戚都离得远,京城这边只有冯夫人家的几个亲戚，冯夫人不待见庶女，不愿带她去亲友处走动,些人家自然也不会多嘴去管这个闲事。

因此京城的闺秀圈中只知道顾家大小姐，却没人识得顾家二小姐,就算隐约有点印象，是关于她高大笨拙，性情阴郁的不实传闻。

顾明仁想起现如今他姐姐那副潇洒不羁的样子,深觉要是忽然把顾思瑛扔去贵妇千金们云集的恭王府寿宴上，只怕她会【震惊四座】。

心道仲兄说的有道理，姐姐从不曾去些太太小姐们的圈子露过面,头一次，各方面都生疏，确实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只不过他对闺阁事务一窍不通，便问道,“都要准备些么？”

仲瑞霖家中姐妹众多，加上他又是个活络的性格,日常都要做出个风流公子的样子来，并不十分避讳女眷,所以倒略知一二。

顺口答道，“要准备不少东西呢,衣裙首饰就要先准备好，衣裳最好准备两套，万一脏了湿了有得替换。妆容也最好提前两日让丫鬟给画出来看看那日要穿戴的衣裳首饰搭不搭,莫要临出门前才发现不对，搞得手忙脚乱。出门要用的香囊，帕子，手炉之类的小物件要提前准备好。还得嘱咐随身的丫头带上些小银锞子，以防打赏要用……另外，最好再提前准备出一两首诗词，或是绣品画作行，京中些小姐们个个都多才多艺，凑到一处经常要展露一下才艺，万一轮到她作诗联句，急忙间做不出来就要尴尬了。”

顾明仁听着都头疼，“要准备许多！”

然而仲瑞霖说的全部合情合理，想一想都是需要的，无奈道，“行吧，回头我帮她准备。”

仲瑞霖讶异看他，“你替令姐准备！你怎么连个都管？”

心说这都是女人家的事情，你插么手？

顾明仁不动声色道，“家母日常忙于管理府中事务，还要照顾小弟，怕是没得空闲。”

仲瑞霖“噢——”一声，知他那位母亲实在靠不住，便不多说。

只在心中叹气，对好友很是同情，暗道连些事都要操心，真是难为明仁贤弟了。

心想好友家中的那位嫡母心胸狭隘，苛待庶出子女当然很不成统，但究其根本，顾侍郎的不作为和放任才是造成般局面的真正原因。

按理说顾侍郎应该是个聪明谨慎之人，仲公子的父亲仲尚书每每提到顾侍郎时口吻都十分赞许，说此人胸有丘壑，城府颇深，且很有些真才实学，在朝堂中声望日重，今后有很大希望能入内阁，做阁臣。

仲公子就有点不明白了，既然是这么一个能人，却怎么连内院都管不好，闹得家宅不宁，累得儿子不能专心于功名仕途，常常要在家务事上分心。

正好晚上回家，仲尚书惦记着儿子过几日就要进翰林院做事，特地将他叫去提点几句。

仲瑞霖因心一直惦记着顾家姐弟，一时对据说美貌更胜从前的顾二小姐心向往之；一时又唏嘘叹明仁贤弟好好一个大少爷还得操心不少内宅琐事，实在累心。

等他父亲把要嘱咐的话都说完，就忍不住说了一句，“爹，你总说吏部侍郎顾贤顾大人是个很有些手腕本事的人物，我怎么不觉得呢。”

仲尚书被儿子说得莫名其妙，轻斥道，“顾侍郎是朝中重臣，你怎可随意对他评头品足。况且，你不是和顾家的长子交好吗，怎么又在背后说人家爹的不是。”

仲尚书这辈子么都好，就是子嗣上有点艰难，直到四十岁上才生出了仲瑞霖个儿子，因此十分宝贝，对儿子不似寻常人家的父亲那般严厉，相处时一直都有些亲近纵容。

仲公子便也不他老爹见外，想什么说什么，顺口将好友家的事他爹说了说。

最后道，“顾大人若是个能干的怎么会连自家后宅都管不好，累得明仁贤弟顾二小姐平白受了许多委屈。”

仲尚书看儿子一眼，“顾二小姐？就是那个去年在顾家庄子上算计了你的女子，你怎么替她说起话来了？”

他可记得儿子当时气得急赤白脸，屋上好的斗彩茶盏都砸了好几个。

仲公子有些赧然，低声解释道，“当时是有些误会，其实那件事未必全是她的错处，我过后想想，倒是觉得自己当时脾气太大，处置得有些不妥，过于不留情面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日后怕是再难有好姻缘，我——我想着——”

仲尚书挑眉，“你想什么？你忘了你祖母请来的胡大夫说你看着没事，实则质虚寒，娶妻纳妾的事情都要缓一缓，好生保养两年再说。”

仲公子立刻咳嗽一声，“我没想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对不住顾二小姐。”

又不满嘟囔道，“那胡大夫也不知是祖母从哪里请来的，我看着就像个江湖骗子，偏你们还把他的话当真，搞得现如今我房里连个看得顺眼的丫头都没有了。别人金榜题名后便是洞房花烛，到我儿可好，金榜题名后直接当尚了！”

仲尚书脸颊一抽，被儿子憋气郁闷的表情逗得有点想笑，忙忍住，斥道，“胡说么，当尚是能乱说的！。”

忽然有些怀疑，“那顾家的二小姐声名极差，你不是一直对她十分厌恶吗，怎么忽然转了性？”

仲公子听了话不由连连摆手，“爹，快别提这个了，谣言误人啊！我后来才知，她是个容貌绝美，性情爽利的女子，那些传言怕是有人恶意中伤。”

仲尚书皱眉，“么叫你后来才知？”

仲公子，“我——我在顾家庄子上的那一日不是醉了吗，有些认不清人。”

仲尚书皱眉看了儿子一会儿，忽然话锋一转，“其实顾侍郎常年不理后宅事务，家中全都任由夫人做主是有缘由的。他少年时才学出众，年纪轻轻就考中了进士，春风得意，加上人又生得儒雅俊俏，所以很是风流潇洒了一段时间。只不过后来因为纳了一个极美的小妾，日日沉溺温柔乡，懈怠公务，险些误了大事。他那次闹出的纰漏有点大，多亏了他的座师杨阁老惜才，替他多方周旋，才保住了官职，只是那一年杨阁老致仕还乡了，恐怕与他保下顾贤之事脱不了干系。顾侍郎经过那一次之后便沉稳了许多，不踏足莺莺燕燕的场所，家中的后宅整肃一清，全都交给夫人打理，他自己不多过问，所以顾家才是现在这个样子。”

仲瑞霖很是惊讶，“竟还有样的前尘因果。”

房中的烛火闪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仲尚书面对儿子时一向宽和的神情，在暖黄的烛光下显得严肃起来。

正色道，“知好色而慕少艾乃是人之常情，只是过犹不及，慕得过了却是要徒生事端，红袖添香转眼便会变作了红颜祸水。我你说这许多不是要背后论人长短，而是要告诉你，你今还年轻，心性不稳，易被外物所惑，要时刻牢记君子当克己复礼，守其初心，方能始终不乱。”

仲尚书很少对儿子说教，难得说一次，仲瑞霖自然要认真对待，立刻也端肃了神情，站起来躬身应道，“父亲教导得极是，儿子知道了。”

仲尚书点头，摆手让儿子回去休息。

仲瑞霖从父亲书房中出来后一路唏嘘，心说只怕顾二小姐明仁贤弟的亲娘便是父亲所说的那位美妾，听说早早便过世了，当真是红颜薄命。

他心中对顾家姐弟甚是同情，虽然知道父亲今日提点他就是让他不要去招惹有望成为下一个祸水的顾二小姐，但想明仁贤弟是我的好友，我帮帮他总是应该的，若是帮他的时候顺带帮到了顾二小姐，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因此回去后还是细细致致写了一张小姐家出门赴宴时需要准备东西的清单，夹在一本书，第二天一早便命人给顾明仁送了过去。

顾明仁年纪虽小，但却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在家中已经能独当一面，很多事情并不需要经过冯夫人，他自己就办了。

当即便命人按单子准备，三日后便让枫叶捧了一堆罗裙，比甲，丝帕，香囊，还有两只荷包，分别装了大小两种银锞子去找石韵。

正巧顾侍郎今日早归，因有事情冯夫人说，便先去了夫人房中，此时正从冯夫人院子出来，沿着花园中的回廊往前面去，正碰到儿子带人捧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物事过来。

问道，“你拿的么东西，要做么？”

顾明仁垂手站定，不隐瞒，答道，“个月初八恭王太妃做寿，下帖子邀母亲带大姐二姐同去，二姐只有两件家常衣裳替换，不能穿出去做客，我让人找绣庄的绣娘赶制了两

身，便给她送过去。”

顾侍郎皱眉，“些事情哪里用得到你来管！”

见儿子不做声，只静静看着他，不禁抬手轻捏眉心，十分的头疼。

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时候就是再后悔当初对夫人放任太过，纵容了她的刻薄性子，以致她对庶出儿女离了心，现在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改变这个局面。

只得耐着性子道，“刚才你母亲也我说起了事，她都已经替你二姐准备好了。下次再有种事情，你不需多管，自有你母亲操持呢，你只把心思用在正经事上便好。”

顾明仁不动声色，“我知道了。”

顾侍郎看他那淡定的神情就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叹口气，看着眼前的儿子仿佛看见了十几岁时的自己。

那时的他恃才傲物，极有主意。

顾明仁几乎与他那时一模一样，聪明通透，才华出众，只因能把周围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明明白白，所以便不将他们放在眼里，面上端着个规矩有礼的做派，其实就是做做样子而已。

现在可好，样子做到自己个当爹的面前来了。

顾侍郎一时无语，最后只能摆摆手，“你去吧。”

顾明仁心对父亲的话不以为然，做出来的规矩却丝毫不差，侧身让开路，恭恭敬敬请父亲先行，然后才带着小厮继续走。

枫叶看看自己手一大堆女人穿戴的东西，忍不住对顾明仁道，“大少爷，老爷说的有道理，您这真是操心操得有点太——太——”不好乱说主子不是，只得无奈“嗨！”一声，改口道，“你不累啊。”

顾明仁头也不回，只问道，“你觉得件事用不着我管？”

枫叶努力婉转，“您关心二小姐自然是没错啦，只是真不用管么细致，哪有堂堂的大家少爷盯着给姐妹做衣裳的。”

顾明仁悠然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要是不管，他那姐姐是绝没有可能体面面去恭王府赴寿宴的。

他是看不得顾思瑛离了顾府之后，在外面天地广阔，肆意潇洒。

但不愿让他姐姐在家随便受人拿捏，以前年纪小管不了就算了，现在既然能管，自然还是要管的。

…………

石韵刚搬回来的时候原本住得离顾明仁很近，结果第二日下雨，她那屋子竟然就漏水了，需要大修，她只好先搬回了原先的住处。

好在石韵对些要求不高，所以并没有对屋子忽然漏水的事情深究，反正她原先住的那个破地方旧虽旧，胜在房间宽敞，摆上几件新家具，换了簇新的被褥床帐之后也能住人。

顾明仁去的时候，她正在桌前兴致勃勃地监督百草抄书。

顾明仁过去一看，竟是一篇班昭的《女诫》。

问道，“怎么在写个？”

石韵一笑，“樊姑姑留的功课，正好拿来给百草用，我最近正在教她写字，不然她出门记个账都记不清。”

百草幽怨抬头，敢怒不敢言，她一个小丫头又不需读书考试，没事练么写字。

顾明仁心知他姐姐对付樊姑姑绰绰有余，便不多问，直接让枫叶把带来的东西给她。

石韵翻看一遍便笑出来，“你有心了。”竟然连香囊帕子都齐全。

说罢又一指窗前软榻上胡乱堆放着的一堆衣物，不屑道，“是太太昨天晚上让人送来的，说是时间太赶，实在来不及给我新作，就拿了大姐早先做好还没上身的两套衣服给我应应急，结果送衣服的婆子说漏了嘴，两套竟都是被穿过的，真是没的恶心人，我正打算给它扔出去呢。”

顾明仁淡淡嗯一声，已经懒得对此多说什么。

冯夫人也就这点本事了，欺负欺负小孩子还行，今他顾思瑛已经长大，冯夫人那点手段看在眼中实在拙劣到不值一提。

对枫叶道，“知道为什么了吧。”

枫叶使劲点头，心悦诚服地道，“大少爷，您真是料事神，我下回不多嘴了。”

石韵噗嗤一笑，对百草道，“学着点。”

百草已经抄书抄得要怀疑人生，忽听自己还要学，顿时一个激灵，抬起头惊恐道，“学什么？”

石韵心说学学人家小厮嘴甜会说话的本事呗。

翻一翻，发现顾明仁送来的东西里面还有一张浅黄色的花笺，上面题了两首清丽隽永的小诗，问道，“怎么还给我个？”

顾明仁道，“是我帮你写的，你把它背诵下来，万一席上有人提议吟诗作赋，你可以默出来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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